德国人与土豆二三事

有一戏说，老毛访问苏联，看到那里物足民丰，和谐一派，很是羡慕，便对赫鲁晓夫说：“兄弟啊，进入共产主义啦，天天土豆炖牛肉。”

这个故事虽小，却道出了一个真理：物质才是衡量精神境界的标准。而这个重要的物质标准，就是小小的土豆。由于打小受到这些灌输，土豆，成了我渊源已久的钟爱。特别是在咱们特产地瓜的南方，在土豆还不怎么流通的年代，马铃薯，听起来怎么也比地瓜稀罕些。

土豆是好东西，这一点毋庸置疑。土豆甚至改写了欧洲历史。自从哥伦布同学去南美洲旅游，偷挖了印第安人的土豆带回到欧洲后，几十年内人口忽忽忽翻了数倍，这才有了欧洲的复兴。土豆的各种说法中，也有一个比较吓人的，那就是长了芽儿的土豆五毒并蓄，千万不能吃，否则“轻则中毒腹泻，重则从此不治”。

最后这个故事的警示作用之巨大，直接造成了我家对土豆既爱又怕的态度。我妈去菜市场买土豆，架势不亚于林立果选妃，左挑右看，横不长坑儿竖不长芽，恨不得掏出放大镜，最后把筐底掀烂，才挑出两个圆头圆脑无半点瑕疵的精品——好，根红苗正，就是它。回到家，小心翼翼去皮，2毫米切片，再搭上精肉二三两，半烧半炒，油盐酱糖——lecker！在物资仍然缺乏的年代，这几乎就是俺家的国宴标准啦。

后来上学到了北方，才发现，土豆怎那么贱啊，根本没人爱吃。不过再后来到了德国，又发现，土豆全身是宝啊，它是全德国的至爱。

据不完全统计，德国人对土豆的烹饪方法，包括上台面、不上台面的，官方的、土方的，至少有100种（真要有这样的《土豆烹饪大全》，一定也跟DUDEN词典试比高了）。单是超市里的土豆半成品，就占去了几大柜台，土豆粉，土豆泥，土豆条，土豆片，土豆丸子，土豆烧酒，土豆蛋糕，土豆……无土不有！

不得不提的是有德国国菜之称的土豆丸子，这往往是Oma（奶奶）们的拿手菜，做成肉食的佐餐，既精致，又好吃，且去腻。现在世风不古了，炸薯条、薯片取而代之，成了快餐一代的偏爱。但是，对于这种喂猪一样的“美式料理”，逐渐注重饮食健康的德国人越来越抵制。他们最美的理想是这样的：自己租一块地，自己播种，自己收获，不施肥，不浇水，最后自己把这些营养不良的生态小疙瘩们送上灶台。

尽管土豆有那么多种做法，最普及的却是清水煮土豆。这一点不仅表明德国饮食仍处于原始社会初级阶段，非烤即煮要不生吃，也证实了德国的确是简约主义的乐园。传说中简约主义者的一个范本是：煮上一锅土豆，一边煮，一边看书；煮熟以后，一边吃，一边看书。（可话说回来，简约一点，有什么不好？再酸葡萄一些，大鱼大肉才伤身体呢。）

仅从清水煮土豆这个行为标准判断，德国人中大概有一半是简约主义的身体力行者。我的同事们就是明证：午餐桌上，一半人的盘子里是水煮带皮的土豆们。再翻出公司厨房里囤积的一袋袋土豆一看，长芽的长芽，发绿的发绿，这还能吃啊，没有中毒？同事被我的疑问气得瞪大了眼睛：“Ich lebe noch（我还活着呢）！”一句话，彻底推翻了土豆在我心灵深处沉冤多年的那个负面形象。

归根到底，德国本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土豆国。不论人，物，社会，大都有着土豆般实而不华的淳朴外表，土豆般愣头愣脑的简单思维，但是土豆般富含淀粉和糖的高效本质。假如非要土豆跟共产主义有什么联系的话——哈，老马，共产主义的鼻祖，不就原产土豆国吗？